他们的芳华终将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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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电影放映完，我前面一个小伙子跟女朋友说：“还算值回票价吧。”这是我听到的关于《芳华》最多的评论。
? ? 冯小刚这种导演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希望人们心甘情愿掏钱去看电影，不是单位赠票，也不是打折，更不是借着看电影省开房钱。
? ? 对于我来说，《芳华》最值得看的还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部分。如果没有这个背景，我应该不会花一百块进电影院。至于《芳华》是否忠于原著，里面的美女是否整容，我并不关心。我只关注战争，我觉得这场战争用电影来回忆要远远优于小说。如果不了解这场战争，年轻人永远理解不了电影所要表达的“芳华”。
? ? 作为一名八零后，又生活在祖国的南疆，这场战争其实离我很近。然而，大多数生活在中东部地区和北方地区的同龄人对七十年代末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并不了解。不仅如此，许多生活在西南、华南地区的年轻人也会把对越自卫反击和越南战争搞混。
? ? 这不能怪他们。
? ? 整个八十年代，有不少关于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影视作品和报告文学，可是进入九十年代后，随着边境对峙局面的缓和，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忽然之间从中国人的生活中抹去了。电影不再放映，教科书也只是一笔带过，我们天天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中东打得满目疮痍，却不知道从一九七九年到九十年代初边境军民的流血牺牲。
? ? 《芳华》的高潮放在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的一九七九年。只是，电影没有告诉大家，这场战争不是从二月十七日打到三月十六日就结束，而是打了十年。一九九零年二月还有一次小规模冲突，直到一九九三年边境部队才解除战备状态。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 ? 我身边有不少人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我的舅舅是参战部队某团的一名少校参谋；我的两位远房亲戚当过运送弹药的民兵；我的高中历史老师家就在战场附近的村子，他也做过支前民工；还有一位爷爷辈的亲戚做过后方支援的工作。这几位只是我立即能想起来的，至于那些多少和战争有关的亲戚、长辈就更多了。
? ? 而我的童年也有战争的记忆。我家所在城市离边境两百公里，有几次爸妈要带我乘火车，因为边境上有军事行动而取消行程。
? ? 对越自卫反击和抗日战争、朝鲜战争不同，后二者是生死相搏的战争，涉及到亡国灭种。中国对越南，不管怎么打，中国必胜，越南必败。我们用西南两三个省的安定繁荣换取越南整个国家的安定繁荣，我们用几万人的伤亡换取越南错失黄金发展的十年，让中国少了一个不安分的强邻。自卫反击、十年对峙就像一把刀插在越南的身上，放了它十年的血。九十年代中期边境稳定、旅游开放后，很多人都去越南过过出国旅游的瘾。回来后对越南的印象无非有两个：1、落后。2、男人少。
? ? 但是中国必胜也需要中国付出一定代价。
? ? 除了几次大规模战斗，中越的战争态势是长期对峙。就是，今天一颗炮弹飞过来要死几个人，明天敌军一个排过来偷袭，打几个弹匣要伤两个。看似不像抗战那种一次战役十几万人死伤那么残酷。可是谁去流血牺牲？
? ?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国改革开放，物质的享受和赚钱的商机同时涌进来，这在《芳华》里也有讲述。从战争前的墨镜、洋装、录音机到战后文工团员们都体面地赚钱、成名、移民。当人们看到物质享受的可能性，精神就会被软化。上战场就意味着有可能负伤、牺牲，就算能回来，也错过了下海赚钱的机会。当你想到自己端着枪跟越军以命换命时，你的朋友同事们在后方发家致富，等你从战场回来，你们就是两个阶层的人。想到这些，又有多少人愿意去为国守边疆呢？
? ? 《芳华》的末尾，刘峰失去手臂，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南下赚钱，被市场管理者敲诈，而他当年的同事优雅地在书店里回忆往事，后来又站在富有阶层的位置给予他帮助。同样上了战场的何小萍看到死尸残肢饱受精神创伤，被文工团员们调侃。后来虽然恢复正常，但面容有了沧桑。她过得如何，电影没有交代，但是肯定不光鲜。
? ? 刘峰、何小萍是奉献者的代表，但是他们远远不能反映奉献者的窘境。许多牺牲者埋在中越边境的公墓里，鲜有人来祭扫。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由于他们的牺牲，一个家庭陷入了贫困。还有无数负伤的英雄，战后被人嫌弃。比肉体损伤更痛苦的是成为社会的边缘人。又有多少人关心他们的生活？
? ? 正如文工团员们对英雄的调侃，对自己选择的庆幸以及对牺牲者高姿态的施舍，观众们从电影中得到的启示大多是：做人不能太善良。我听到许多看完电影的年轻人说出这句话，人不能太无私，人要多为自己考虑，没有人同情你，等等。
? ? 刘峰、何小萍牺牲自己的肢体和精神保卫的是这些人，中越十年对峙中数万死伤的英雄换来的除了祖国的黄金发展期，还有人们“做人不能太善良”的感悟。
? ? 比调侃、冷眼更无情的是遗忘。我们总是善于遗忘，遗忘掉苦难的同时也把英雄给遗忘了。电影拍出来，人们去分析电影是否忠于原著，电影的精彩和败笔何在，用各种理论去探讨胸罩里的海绵垫和种种时代符号，对于战争，无知的还是无知。电影放映一个多月后，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其他电影吸引，然后又是PGone，对于海绵垫是谁的也懒得去打嘴仗了。
? ? 想了解那场战争有多惨烈的人，可以去985大学或者省会级的图书馆找一找对越自卫反击战及两山轮战的书籍报纸。尤其是那些纪实照片，我想也许会对那些抱着“人不能太善良”想法的年轻人有所触动。
? ? 前几年，中越关于南海问题关系不稳定。我那时还是大学里的热血青年，想写一些喊打喊杀的愤青文章。我去找舅舅聊天。
? ? 我问：“你们老兵经常聚会吧？”
? ? “嗯。”
? ? “现在越南这么嚣张，你们当年教训过他们，现在是不是也想再干他一场？给我讲讲，我写几篇文章发到军事网站去。”
? ? 他摇摇头，沉默许久才缓缓地说：“一个人长大不容易，父母辛辛苦苦养大，一颗子弹就没了。”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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